42 岁生日那天,刘聪宣布,矿场运营以失败告终。
人说四十而不惑,这一年刘聪为了给矿场找电,带着客户委托的 200 多台比特币矿机,考察矿场走过了 25 个省份,87 个城市,行程 3932.2 公里,但 42 岁的他没能在区块链的世界里找到人生致富的答案。
初冬,798 里的卡梅尔小镇酒吧里人声寥寥,孙浩然坐在 Odaily 星球日报面前,回忆大半年前那些灯光摇曳的夜晚。那时的币圈年轻人围坐在他的酒吧里,自信而张扬,张口谈的项目“少则三四千万,多则三四亿”。也有默不作声的投资人,一个晚上抬手投下三四个项目。
回忆中那些币圈高光时刻此时早已黯淡下来,热闹化作寂寥,币圈人很少再出现在他的酒吧。
今年 2 月以来,币圈随着行情持续下跌,进入“熊市”。最初人们乐观估算,有牛就有熊,熊完就是牛市。然而没有想到的是,牛市的光到今天越来越渺茫,熊市的暗淡却越来越厚重。就在 11 月 20 日,比特币跌破 5000 美元支撑位,一度下探至 4100 美元。而 9 个月前,比特币最高突破 1.9 万美元。
有人戏称,经历过上一轮的熊市,这次比特币大跌是熊市 2.0 的开端。
刘聪如今解散了公司、收拾起家当,躲回贵州休整。曾经在牛市里红极一时的卡梅尔小镇酒吧继续在 798 寂寥着。一些在这大半年里数次所谓行情探底中抄底的人们,生死未卜。
有人说,熊市还没到底。没人能想象,那个至暗时刻会是怎样的光景。
“1 月份之后,币价行情就不太好了。2 月又有一次下探,当时挖矿的出块量还是不错的,即使下跌也是有一定的收益。3 月份,比特币价格跌破 5000 美元的时候,人心惶惶了。”刘聪说。
作为最早一批比特币矿工,刘聪曾因为挖矿赚到过一笔钱。2017 年,All in 区块链成为圈内潮流,刘聪放弃了台湾传统金融行业的工作,只身来到大陆做矿机托管生意,追寻财富自由的梦想。
然而,春节过完,直到今天,币圈都处在持续下跌的状态。
这一边,收益在缩水,另一边,屋漏偏逢连夜雨。下半年,刘聪的矿场多次遭遇租用厂房电力供应不稳的难关,刘聪手里的 200 多台蚂蚁 S9 矿机无法开机运作,客户没有挖矿收益,自己也不能腆着脸挣客户的电费钱。
停机一天,就损失一天的钱,而矿机运维成本却不断上升。刘聪为了找电,从天津、河南辗转至山西再到云南、内蒙古、河北,200 台矿机也跟随他四处颠簸,但运维成本始终高于收益,最后还是无力回天。
自杀的想法曾萌生头脑,最终的结果是,6 月中决定中止矿场运营,刘聪开始将一部分矿机寄回给客户,另一部分陆续协助托管客户卖出。
那段时间,出现在 Odaily 星球日报面前的刘聪,胖胖的身躯套着皱巴巴的户外服,黑色双肩包上一层细细的尘土,头发蓬乱,两个年轻的工作伙伴跟随着他走在大街上,像是“取经”失败的师徒。
熊市是慢慢到来的。
3 月份发生的“李诗琴”“范特西”等代投诈骗席卷 14 万 ETH 跑路事件,使得代投与散户之间本就脆弱的信任连接显的更加摇摇欲坠,人们看到,区块链项目币破发愈来愈多。
从 7 月开始,位于 798、牛市时是币圈人聚会所在地的卡梅尔小镇酒吧每周五的饭局已经不怎么开张了。
8 月 22 日朝阳区政府下达一纸叫停各商场、酒店、宾馆、写字楼等虚拟货币推介宣讲活动的文件,此前几乎一天数场的活动路演也终止了。这是“九四”一周年前夕的风声鹤唳。
7 月 9 日,中国人民银行召开了互联网金融风险专项整治下一阶段工作部署动员会。中国人民银行副行长、国家外汇管理局局长潘功胜表示,首次代币发行,以及各类变相的筹资行为,涉及非法集资和非法发行证券,要做到“露头就打”。项目方都在尽可能的低调,meetup、大会的频率以可见的速度降低,有人表示在教堂才能见到项目方的身影。
更难的是矿工。
7 月 21 日,新疆有关部门强制清退违规用电“挖矿”企业,并要求于 2018年 8 月 30 日前完成。监管在升级,随着比特币价格的下滑,算法难度的上升,曾经浩荡的矿工人群正在变得失落。
媒体的日子也不好过。
8 月 21 日晚间,“金色财经网”、“币世界快讯服务”、“深链财经”、“大炮评级”、“火币资讯”、“每日币读”、“TokenClub”、“吴解区块链”等涉及区块链、数字货币等领域的自媒体公众号遭微信官方封号处理。
在风暴来临之前的一个月,公众号“深创链”就发出了最后一条推送。
监管不是压垮骆驼的稻草,熊市里看不到曙光才是。
焦虑在币圈的社交场合萌芽。在圈子里,办会、攒局,是最常见的社交方式,但参会人和办会人心里却各有算盘。因为做媒体,“深创链”的执行主编困困认识了不少圈里人,偶尔去跑跑会场,攒些饭局。
但此时,困困感觉每个区块链社群都是死的。
熊市之下,放弃了深创链的困困感觉,“生存都感觉太难了。”
这是区块链媒体的现状,也是各个项目方的现状。
在熊市涌现的区块链项目“大军“,没有融资来源的大多难以支撑,收割到投资方的虽然还有粮草,但也在忧虑着未来。
也不全部是沉寂的时候。
7 月 fomo 3d 爆红,这个看似永动的资金盘游戏在漫长的熊市带来了新的投机把戏,上一次 DApp 吸引如此多的用户关注,还是加密猫。
散户们有多饥渴?24 小时内 fomo3d 用户量上升 150% 以上,成交量涨了 1500%,跃居以太坊 DApp 活跃榜一位。在可见的总投资数量里,已产生超 8 万 eth 的交易单,换算来看,即在这个小小的平台上,已产生数亿美金的现金流交易,更不用论这个数字还在持续增长中。
在爆红之前,王皓已经注意到 fomo 3d ,因为觉得好玩,他跟公司技术计划做一个中国版 fomo 3d。在还未筹备好之前,关于 fomo 3d 的媒体报道“一夜之间铺天盖地”,王皓觉得时间紧急机会巨大,于是跟技术商量砍掉原版 fomo 3d 的部分功能,将 24 小时的机制改成 12 小时,连夜赶制,在 fomo 3d 爆红的第三天将精简版上线了。
未抓住早入场机会的散户们饥饿太久,在一个个类 fomo 3d 游戏里试图成为下一个幸运儿,王皓所在公司依靠这款山寨版 fomo,仅仅依靠游戏中的开发者分红便获得了数百个以太坊,作为发起人,王皓分到了一半。
在 fomo 3d 的影响下,越来越多的博彩 Dapp 出现在市场上,但越晚入场越难回本,永动机的后动力不足,资金池的大奖往往被黑客觊觎,最终成为极客的程序游戏,在难耐的熊市下,区块链游戏也难逃失落的命运。
但市场永远不缺投机者,此前火热的明星公链 EOS,因为 Bancor 算法中扽参数设置存在缺陷,核心资源 RAM 存在套利空间,在 7 月,EOS RAM经历了短时期的套利炒作。
出身清华大学的连续创业者币池女王是 RAM 的受益者,她的技术朋友早早在社区里看到 EOS 的说明文档,意识到有套利机会之后便及时抓住了机会,并告诉了圈内朋友,如果不是太早退出,翻十倍并不太难。
但这一狂欢在 EOS 创始人 BM 发布的关于三步解决 RAM 价格问题的博客文章之后逐渐热情消失,RAM 应声下跌,内存分配也从之前的80%降到 76%。
这些如同漫漫长夜的烟花,璀璨却又十分短暂,只有站在高地的人才有机会看到最好的风貌,当最后一点星火湮灭在黑暗里,人们便又陷入了寂静。
曾经催生区块链行业泡沫的始作俑者,除了疯狂的投机人士,还有源源不断涌入市场的资本。数字货币火热后,各类投资基金在市场中野蛮生长。Crypto Fund Research 报告称,2017 年,市场中新成立了 130 支数字货币基金,远远超过 2014 至 2016 三年总和。有媒体预计,2018 年将有147 个新基金成立。
现实的确如此。投资基金行业的确呈现过繁华之景,除了小型基金疯狂成长,如火币、币安、OK 三大头部交易所也依托其交易所业务背书,纷纷成立了自己的投资基金,真金白银不断砸向区块链风口。
春节前后,胡晖从某一线美元基金出走,来到区块链圈内一早期投资基金做投资经理。
谈起区块链圈子里鱼龙混杂的投资基金,出身于正规军的胡晖颇有几分不屑。
“从投资的专业性上来讲,投资基金比传统的 VC 在专业度上差了非常多。在牛市的时候,甚至不需要考量这个项目的价值是啥,只要能在一年内哄好这些新的韭菜就行。其实市面上很多 就是一些炒币的人囤了一堆币没事干,就开始转去投资项目。 ”
胡晖意识到,区别于传统 VC 市场,区块链市场似乎从来就是一个赚快钱的地方:“传统创投圈子里的项目从 A 轮到 IPO 上市,至少需要经历三年半甚至十年的时间,这是一个巨长的过程。但币圈则不然,一个币从上交易所到解锁,一年之内几乎就能出完,钱来得太快了。”
这一点上,在某知名资本投研部门任职的杨林有同样的感受:“大家都急于套现,你不砸,别人砸。所以这个市场变成一个跑得快的市场,谁跑得快,所以就谁就能得到比较好的回报。”
了得资本创始人易理华的一条朋友圈则直接指出了投资基金面临的窘境:“2018 年 Token Fund 的收益率,按照法币本位,-80% 是正常的,-60% 是合格的,-40% 是优秀的,-20% 是顶级的,-0% 是没投过的。”
熊市来了,项目方手中募集到的加密货币开始不断贬值,不得不寻求新一轮融资活下去。与牛市资本狂欢光景不同的是,资本抢先一步进入了冬眠期。
资本当然不愿做只赔不赚的生意,“躺平不动”、“不投资”成了资本们一致认同的自保之举。胡晖明显感受到,手头上的投资资金正在不断收紧:“一开始以为只是这两天不投,后来发现市场一直不好,那就一直不投呗。
起风了,资本们纷纷上了岸。
“我身边一些基金都开始转行了。一些小的资本,原来投资和投研的比例是1:1的配比,现在几乎所有的投资都停了,研究也停了。”身处行业中,杨林也切实感受到了熊市对资本市场的冲击。他称,出去搞关系,做 BD、“拉皮条”成了小型基金在熊市里的生存门道。
而即使杨林所任职的公司无论从资金还是背景都实力雄厚,杨林仍可以感受到熊市对其公司投资策略的冲击,做孵化是应对熊市衍生出的新模式。
杨林介绍,孵化的主要工作,就是帮助项目方组建经济模式,修改白皮书,提供国外路演机会等,而资本从中抽取相应的提成,比起投资的回报率来说,孵化获得的收益与投资获得的收益相较甚远。
“之前靠投资可能一下能拿 20 倍的收益,但风险也很高,有可能全赔进去。孵化虽然回报有限,但更为稳妥。无论项目方发的币是涨是跌,我们都能提前拿到经济回报。”杨林说。
同样的,胡晖的公司也有在筹备孵化相关的工作。但他似乎看得更加透彻:“孵化不也就是拉皮条吗?说白了,项目方最核心的诉求就是融钱,孵化其实就是攒一个东西出来,帮项目方融钱。”
出海,则是另一种规避风险的选择。
除了孵化外,杨林称自己所在的资本方目前基本不会再投资任何国内项目,反倒是将目光放在了美国、日本、韩国、东南亚等海外项目上。
“中国人太会玩商业模式一套东西了,募完资之后,很少有项目是会踏实地按照它的白皮书去做的,相比起来,外国人还是比较踏实一点。”
2018 年 6 月,张路创业 hash.pro ,主营云算力业务。张路的入场时,行情也不算乐观,于是在一开始,张路就将自己的业务定位到了海外市场,当前,其 90% 以上的用户都来自海外。
“当前国内用户对于炒币的玩法是已知的,炒币快进快出,赌性大,所以也更多人参与。挖矿的参与热情就没有那么高。”张路称。海外客户群体普遍对数字货币的收益结果看得比较轻,“可能因为数字货币在日本的渗透率很好,我们现在最大的用户群体在日本。再因为福利社会等诸多因素,在他们心中,挖矿的年化收入达到 10% 左右就已经不错了。”
如今,熊市的潮水还在一波高过一波汹涌而来,沉浸在币市里的人们有的还在挣扎,多数正在一点点被淹没。
“熊市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有牛市就有熊,这是自然的市场规律。市场在不断的进化,如果大多数人都还在投机,只能说明熊市还没有榨干泡沫,泡沫消化干净后才能成事。”胡晖说。他不希望永远当一个投机暴发户,希望经过这一轮熊市,做有价值的事,被人尊敬。
熊市里,胡晖终于找回了正常的生活与工作状态。用他的话来说,这段日子,自己既可以谈恋爱,又可以潜下心来研究投资的趋势,以及各个项目的真实情况,何乐而不为。
王皓过上了朝九晚五的上班族生活,在投资机构做起了融资中介。他还报了个线上的英语班,隔一天上一次,每天早上都会听 BBC,老板想让他去国外发展发展项目,他想先把自己用知识装备起来。他也不怎么关注区块链游戏了,他觉得一味的模仿永远赚不了大钱。虽然现在工资不高,但他也觉得:“钱挣得太容易了就容易飘。我还好,因为我准备快要飘的时候,熊市就来了。”
行情遇冷后,外科医生郭知行在数字货币市场的投资速度逐渐放缓。在这之前,他通过自己的投资理念在币圈实现了 10 倍盈利,同时也因此成为了“币看”上的专栏作者。
刘聪为了降低生活成本,在关掉矿场后不久就从天津搬到了贵州的一个偏远小镇。在这里,刘聪以每月 1680 元的价钱整租下了一套 100 平的房子,办公、起居通通安排在了这个房子里。
“开源节流。”他说。
10 月底,贵州凌晨三点半的温度还有 12.8 度,刘聪坐在狭小的办公桌前,上下叠立着的四个屏幕不知疲倦地运转着,一个看 K 线图,做量化交易,一个抓取不断变动的币价行情,一个专门看各类外网媒体新闻咨询,还有一个屏幕上则滚动着各种社群上的交流内容……
“你知道 FOMO 吗,Fear of missing out。整个行业很大,所以会产生资讯焦虑。我时刻在准备着,在这里不赚到3个亿我不想走 。”刘聪说。
刘聪不知道,区块链产业圈多久能够回温,身边越来越多的伙伴也离开了区块链的圈子。但几年摸爬滚打积累的经验告诉他,自己不能等到行情来了的时候才回来这个行业。
“区块链产业圈多久能回温?不知道,已经越来越多认识的同行离开这个圈子,未来,希望还能遇见。”望着窗外漆黑的夜,刘聪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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