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挖矿业来说,电费攸关生死。许多矿工为了廉价电力,踏遍全球,逐水草而居。
与此同时,在一些看不见的隐秘角落,偷电挖矿的“硕鼠”们,正在蠢蠢欲动。
用着偷来的电,他们在混乱的棚户区挖矿,在学校的电教室挖矿,在停业的超市里挖矿,在铁路旁挖矿,在偏僻的产油区挖矿……据统计,在2018年中国涉及比特币的犯罪案件中,偷电挖矿已占12%的比例。
更有甚者,偷电偷到了国外……暴利诱惑着人们铤而走险,不顾一切,直到坠入深渊。
”我偷过电。”山西矿工孙涛直言不讳地告诉一本区块链记者。
他是一个白领,平时在一家工厂的销售部上班。2017年,一个朋友告诉他,自己用显卡矿机挖以太坊,赚了10万。
那是孙涛第一次听说挖矿能赚钱。没过多久,他便跟着朋友,开始了挖矿生涯。
他用自己存的3万元买了5台L3+矿机,挖莱特币,“就想赚个零花钱。”
买完矿机之后,他就没多少钱交电费了。看着币价一天天上涨,他决定铤而走险——偷电挖矿。
他在一个棚户区里,租了一个房间放矿机。之所以选择棚户区,是因为这里“比较乱,偷电的人也多”。
随后,他找了一个认识的电工,从那一片的主线上拉了一根线,通向他的房间。
一台L3+矿机平均一天能挖到50元的莱特币,5台就是250元。4个月后,他就赚回了矿机钱。
因为怕被发现,不久之后,孙涛把机器迁出了棚户区。
湖南郴州市嘉禾县普满中学的校长雷华,则倒霉得多。
2018年11月,媒体报道称,他把8台矿机放进学校的个人宿舍和电教室,不分昼夜地挖以太坊,1.47万元电费全由学校报销。事发后,雷华被免职。
像孙涛、雷华这种偷民用电的做法,在偷电挖矿的领域,是最初级的,也是最普遍的。
真正的“偷电”,是偷企业用电。比较出名的一个案例,是2017年底大庆油田的比特币矿机偷电案,该案的偷电金额达到了321万元。
这个偷电的矿场,建在大庆市郊区的一个电修厂里,归大庆油田的采油厂厂区管。厂房大门紧闭,但传出的嗡嗡声,50米外就能听到。墙上还一个挨一个地安装了大约10个风扇。
大庆油田的保卫部门巡逻后,怀疑厂房里有比特币矿机,便向警方通报。警方调查发现,在这个厂房里,一共摆放了1000台正在运行的比特币矿机。
警方查获正在运转的矿机
神奇的是,这个厂房已经运行了1个月,却只消耗了200度电。实际上,这1000台矿机,即使只开机一天,耗电量也不止200度电。
警方还发现,这个厂房的接电方式非常正规:每台机器都分出了配电柜,用成年人手腕粗的电缆,接到离厂区30米远的一处高压线箱里。而高压线箱里的铅封早就被人为打开,并做了手脚。
经计算,这个厂房共偷电388多万度,偷电金额达321万多元,而工厂的负责人每月只交一两千元电费。
另一个案例发生在2017年8月的延安产油区。根据群众举报,警方在一天之内就查获了5处从油田的高压线上偷电的矿场,每处矿场都有一两百台矿机。
很多时候,矿工与供电公司工作人员内外勾结,是偷电得以顺利进行的前提。
2014年4月的一天,桂阳县供电公司职工张旺,被好友雷伶俐找上门来。
后者说,自己准备开一个生产比特币的工作室,“一个比特币能卖3000元,最低也能卖到1000多元。”
但挖比特币需要大量用电,如果交电费就没有什么钱赚。雷伶俐表示,希望张旺帮他偷电。
张旺想到了郴州电业局桂阳开闭所。那里有台容量为200千伏安的专用变压器,专门为电力局培训基地供电。
按照规定,桂阳县供电公司每个月都应把用电量上报郴州电业局。但张旺发现,这事根本没人管,用电量已经几年没核验过了,这个变电站没有专人负责,大门也不上锁。
于是,雷伶俐便在这个开闭所附近的村里,租了一个村民家的二楼,开起了比特币工作室。他们雇了两位民工挖沟,将电缆从工作室接入了桂阳开闭所变压器。
在那个ASIC矿机还未称霸的时代,工作室有30余台挖矿的电脑主机,每个机箱每小时的用电量是0.8-0.9度。
直至2015年7月东窗事发,这个工作室一直未安装电表和缴纳电费。事后统计,该工作室累计偷电94349KWh,偷电金额8.38万元。
2017年是比特币最风光的一年,其价格从年初的900美元,涨到接近2万美元,翻了20多倍。与比特币相关的违法犯罪活动,比如偷电挖矿活动,也随之猛增。
在中国裁判文书网检索“比特币”三个字,共显示363份裁判文书,其中2014年11份,2015年15份,2016年51份,2017年111份,2018年169份。
一本区块链记者统计发现,在2018年涉及比特币的169起案件中,偷电挖矿案达到了20起,占总案件数的12%。 涉案者被起诉的罪名皆为盗窃罪。
而这些偷电事件的发生地,集中在黑龙江、河北、辽宁、湖北、辽宁、山西、安徽6个省份。
其中,发生在黑龙江省的偷电挖矿案最多,有9起,占总案件数的45%。此外,出现在安徽的偷电挖矿案达到了2起,河北、辽宁、湖北、山西各1起。
在这20起案件中,盗电金额最小的案件为2882元,主犯被判处有期徒刑7个月,缓期一年执行;盗电金额最大的案件为10.4万元,发生在山西大同,主犯被判处有期徒刑三年零六个月,并处罚金10万元。
在盗电金额10.4万元的这一案件中,主犯徐兴华偷的是铁路用电——2017年11月和12月,他三次从大同口泉车站的一根电线杆,搭线到自己借住的平房里,那里有45台比特币矿机。在案发前的不到5个月里,他一共挖到3.2个比特币,盈利12万元。
案发后,徐兴华被责令向大秦铁路股份有限公司大同西供电段退赔所盗电费,矿机被没收。
在分析偷电案件数据时,一本区块链记者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黑龙江省的9起偷电挖矿案件,全部出现在大庆市。
在这9起偷电挖矿案中,有8起盗窃的是大庆油田用电,其中涉及的最小窃电金额为5359元,主犯被判处罚金1万元;最大窃电金额2.73万元,主犯被判处一年零六个月有期徒刑,缓刑两年执行,并处罚金2.7万元。
“在大庆,很多矿工都是疯狂偷电。被判刑的有9起,但是抓到的、没被判刑的,不计其数。”矿工张远坚告诉一本区块链记者,今年比特币大跌之后,很多二手矿机都流向了大庆。
他还透露,大庆之外,另一个偷电挖矿很流行的城市,是唐山。
“唐山和大庆情况类似。尽管2018年唐山只破获了一起偷电挖矿案件,但当地偷电挖矿的行为,非常普遍。”张远坚表示。
为什么偷电“硕鼠”们喜欢在唐山和大庆这样的城市出没?
这类城市有一个共同点:或有油田,或有煤矿,资源丰富,容易得手。
以大庆为例。“大庆的油井很分散,很多油井都在偏远的村庄,缺乏监管。”张远坚表示,在油井的高压线上搭线,并不容易被发现。
一个私拉电线偷电的矿场
老家在唐山的矿工孙旭告诉一本区块链记者,唐山有偷电传统。早在十年前,唐山的偷电现象就十分猖獗。最严重的时候,由于偷电导致的电压不稳,他家的灯泡“都不能完全亮”。
而从比特币矿机出现后,很多已经习惯偷电的人,就开始转向偷电挖矿。
在百度贴吧唐山吧,有一个叫《现在还在偷电的注意了,这次玩真的了》的帖子。有网友在里面称,唐山开平区的矿机多,是偷电的主战场。
在2018年11月《法制日报》的一篇报道中,这一说法得到了印证。该报道称,2016年以来,唐山市开平区域损失电量20多亿千瓦时,造成国有资产流失达数亿元。
在这样的情况下,唐山有关部门当然不会坐视不理。在2018年的打击偷电专项行动期间,唐山公安机关共收缴了3100多台比特币矿机。仅在10月破获的一起偷电案件中,就收缴了比特币矿机790台——在涉案人员中,还有一位供电公司的职工。
“我身边的朋友,已经有好几个被抓起来了。”孙旭表示,今年6月,在一位偷电矿工被判刑三年零六个月,并处7万罚金后,很多矿工都不敢再偷电了。
在唐山之外,大庆也开展了针对偷电的专项整治。12月20日,大庆油田保卫工作会召开,史上最严“打击整治油田领域黑恶犯罪暨冬季窃电盗油违法犯罪活动”专项行动启动。
“除了监管越来越严,监管科技也在进步。现在供电局有专门的监控机器人,一旦监控到用电异常,就会直接下来调查。”张远坚表示,现在还敢偷电挖矿的矿工,“都是没钱过年的。”
在中国,要想大规模偷电,已经越来越难。在这样的情况下,有矿工开始选择去国外偷电。
“我的矿机在马来西亚的一个矿场托管,他们的电就是偷的。”矿工张恒告诉一本区块链记者。
他表示,要想在国外偷电,必须和当地电力部门搞好关系,并与其中的线人分享收益。
看上去,这条黑色的产业链,还在继续野蛮生长。
在币价低迷的熊市,用低价收购二手矿机,靠偷电做“无本生意”,已经成为一部分矿工的选择。
他们的挖矿成本,远远低于市面上的普通成本,稳赚不赔。
但这是一个高风险生意,人可能踉跄入狱,矿机可能被没收。对此,他们都有了心理准备。
“发到国外的机器,都是国内用不了的。万一哪天出事了,就不管了。”一位矿工表示。
这是一场刀尖上的危险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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